香炉上升起缕缕白烟，如轻盈的蚕丝。手指拂过时带动起罕遇的清冷香气，慢慢地从他指尖扩散至周身，有种莫名的迷醉香氛。他漫不经心地瞥向席地而坐在青石茶几旁边调制香料的好友，那个几天前刚刚行过元服礼的少年正在一个玛瑙钵里认真挑拣着。
“真是稀有的香气，此香可有名字？”他侧过身，斜倚在榻上问道。
友人也不说话，只是淡淡一笑，仍是忙着手中的活计。过了许久，才放下玛瑙钵站起身，从茶壶中倒了杯茶递给他，道：“这可是用了前几天梅枝上收来的雪水烹的茶，尝尝吧。”
“嗳，我都来了半天了你才肯搭理一下，还端来杯凉茶叫我吃。”
“一身的酒气、还大言不惭地来打扰我调香的人，没资格说这话吧？”
“......没有人情味儿的家伙呀！我怎么会交了你这么个朋友。”
好友拿着茶杯等了几秒，见他还是一幅故作哀怨的样子，干脆地转身又走回了茶几旁。“不然你先回去，改日我再烹了好茶向你赔罪。”
“呃，那倒不必啦......玩笑话而已〜”看到友人依旧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，他不禁感慨起来：“哪个皇亲国戚也未见得有你这般清闲，每天只是沏茶、读书、养花、调香......和你那大纳言的官职真是不符啊！”
“我倒不怎么待见这个职务，还不如在内宫侍候的那几个面貌清秀的役人呢。”友人侧目笑道。
他起身两步跨到茶几旁，从友人手中抢来茶杯，豪爽地一饮而尽，遭到少年嫌弃的白眼。“跟我这么不风雅的人在一起当了多年好友，真是辛苦您了啊，大纳言。”他玩笑道，抓了抓鼻子。
“商议国事为皇上分忧是父亲他们的事情，我嘛...”少年指了指即将要用石杵捣碎的材料，“就负责这些。”
他的这位朋友，便是左大臣之子百羽息川，亦是当今千岱皇后的弟弟。自幼因体弱多病未曾学习骑射之术，终日被药香薰染着，学习棋艺和书画；如今已经是一个高挑纤细的秀丽少年。他认识百羽家的人已有数年，这个国家里最显赫的氏族，百羽氏的光芒几乎盖过皇族。
正月初六那日，百羽息川在皇宫内行元服之礼，场面更是隆重至极。那时他坐于殿外的廊下，仅能看清百羽息川似胡粉描绘的人物般苍白微冷的肤色。殿中央的竹帘内坐着帝后，帘子的边缘皆用贵重的唐锦包边，廊下每隔几步便设一盏铜制莲灯，天色晴好再加大殿内外烛火通明，来宾都身着颜色鲜艳的华服，那典礼上一片辉煌景象，好不眩目。
“说起来，虽然常常听你说起薰香之类，但是看你调香这还是头一回。这香气奇异美妙，给我几粒香丸让我在家中也薰染一番，可好——”他说道，话音未落就见少年一摇头：“不好。”
“拒绝得真是干脆......”他不满地嘟囔。
“这香制好后要送人的。”
“哦？”他来了兴致，“送谁？”
或许是嫌他多话，百羽息川不再作声，捣碎了香料后，用扁头的银针挑起一点放在瓷制小皿中。他看百羽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，只好捻了一撮干枯的香草把玩起来。
“息川啊，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。”
“讲。”
“不过呢，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，是重要还是不重要......”他故意拖了个尾音打算吊吊友人的胃口。
“道清兄，你讲出来，让我自己判断。”
“原本在清闲寺为皇上诵经祈福的那位公主要回京了。”
百羽放下银针，偏过头来：“哪位公主？”
这位清闲公子呀，怕是真的不曾过问朝中和宫内之事。橘道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，道：
“你大概是忘了。就是两年前先皇驾崩后，自愿前往山中的清闲寺修行的那位皇女啊，被降为臣籍的缬姬！”
“源缬姬？”百羽微微歪头。
“对，就是这位公主。听说她近日便会回宫......看样子皇后没有跟你提过此事呢。”
“我前日进宫问安时，并没有听她提及。”
“啊...”他摆摆手，“大概是谣言吧。”
橘道清察觉到，似乎千岱皇后有意隐瞒公主回宫一事，便改口说是谣言。年轻的千岱皇后这样做怕是不想让弟弟为她的处境担忧吧，还真是有意外的成熟一面呢。
“嗯。”百羽点头，目光落回瓷皿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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